其一
鸾啼兰已红,见出凤城东。
粉汗宜斜日,衣香逐上风。
情来不自觉,暗驻五花骢。
其二
婵娟二八正娇羞,日暮相逢南陌头。
试问佳期不肯道,落花深处指青楼。
其三
隐映罗衫薄,轻盈玉腕圆。
相逢不肯语,微笑画屏前。
其四
知向辽东去,由来几许愁。
破颜君莫怪,娇小不禁羞。
其五
楼上吹箫罢,闺中刺绣阑。
佳期不可见,尽日泪潺潺。
其六
泪尽珊瑚枕,魂销玳瑁床。
罗衣不忍著,羞见绣鸳鸯。
其七
君去期花时,花时君不至。
檐前双燕飞,落妾相思泪。
其八
空闺灭烛后,罗幌独眠时。
泪尽肠欲断,心知人不知。
其九
秋风一夜至,吹尽后庭花。
莫作经时别,西邻是宋家。
其十
独自披衣坐,更深月露寒。
隔帘肠欲断,争敢下阶看。
其十一
昨夜裙带解,今朝蟢子飞。
铅华不可弃,莫是藁砧归。
其十二
万里行人至,深闺夜未眠。
双眉灯下扫,不待镜台前。
裙带解:古人认为裙带自解是夫妇之兆。
蟢子飞:据刘勰《新论》:“野人见蟢子飞,以为有喜乐之瑞。”
铅华:脂粉。
莫是:莫不是。
藁砧:即稿砧板,是丈夫的隐称。
行人:出行的人;出征的人。
镜台:上面装着镜子的梳妆台。
其一
鸾鸟啼鸣时,兰花已开得红艳,
她出现在京城东郊。
夕阳斜照,香汗微沁,
衣带飘香,随风轻扬。
情意涌来无法自控,
悄悄勒住那装饰华美的骏马,驻足凝望。
其二
十六岁的少女正娇羞动人,
黄昏时在南边的小路上与他相遇。
他试探着问她约会的日子,
她不肯明说,
只用手指向落花深处的青楼。
其三
薄薄的罗衫隐约透出身影,
玉腕纤细而轻盈。
两人相见却不敢说话,
只在画屏前微微一笑。
其四
知道你要去辽东远行,
心中早已积满愁绪。
若我突然破涕为笑,你别怪我,
只因年纪小,实在害羞难禁。
其五
楼上箫声刚停,
闺房中刺绣也搁下了。
约定的佳期始终未至,
整日泪水不断流淌。
其六
泪已流干在珊瑚枕上,
魂魄仿佛消散在玳瑁装饰的床榻。
连罗衣都不敢穿上,
怕看见上面绣的鸳鸯成双,更添伤心。
其七
你走时说好花开就回来,
可到了花期你却没来。
屋檐前一双燕子飞过,
惹得我落下相思的泪水。
其八
空荡的闺房熄灯之后,
我在帷帐中独自入眠。
泪已流尽,肝肠寸断,
这份心事,只有我知道,无人能懂。
其九
秋风一夜吹来,
把后院的花全都吹落了。
你可别离家太久啊——
西边邻居家可是有位姓宋的美男子(暗指别让妻子寂寞生变)。
📌 注:“宋家”典出《世说新语》,宋玉邻家有美女倾慕他,后以“宋家”代指才貌出众的邻人。
其十
我独自披衣坐着,
夜深露重,月色清寒。
隔着帘子,心痛欲绝,
怎敢下台阶去张望(怕见不到人更伤心)?
其十一
昨夜裙带无故松开,
今早又见喜蛛(蟢子)飞来。
赶紧梳妆打扮,不可素面——
莫非是丈夫就要回来了?
📌 注:古人认为“裙带解”“蟢子飞”都是丈夫将归的吉兆。
其十二
听说远方的亲人即将归来,
深闺中的我彻夜难眠。
天未亮就在灯下描眉,
等不及坐到镜台前就急着梳妆。
(以上由通义AI翻译)
南朝徐陵曾把梁代以前的诗选作十卷,定名《玉台新咏》。严羽说:“或者但谓纤艳者玉台体,其实则不然。”(《沧浪诗话》)可知这一诗集,香艳者居多。权德舆此组诗共十二首,标明仿效“玉台体”,写的是闺情,感情真挚,朴素含蓄,可谓俗不伤雅,乐而不淫。其中组诗第十一首(“昨夜裙带解”)历来受人赞赏。此诗前两句写的是两种喜兆接连出现,后两句写女子对喜兆的反应。
人在寂寞郁闷之时,常常喜欢左顾右盼,寻求解脱苦恼的征兆。特别当春闺独守,愁情难耐之时更易表现出这种情绪和心理。我国古代妇女,结腰系裙之带,或丝束,或帛缕,或绣绦,一不留意,有时就难免绾结松弛,这,自古以来被认为是夫妇好合的预兆,当然多情的女主人公马上就把这一偶然现象与自己的思夫之情联系起来了。“昨夜裙带解”,或许是丈夫要回来了。她欢情入怀,寝不安寐,第二天一早,正又看到屋顶上捕食蚊子的蟢子(喜蛛,一种长脚蜘蛛)飘舞若飞:“蟢”者,“喜”也,“今朝蟢子飞”,祥兆频频出现,这不会是偶然的。喜出望外的女主人公于是由衷地默念:“铅华不可弃,莫是藁砧归!”意思是:我还得好好严妆打扮一番,来迎接丈夫的归来。藁砧,代指丈夫。
此诗文字质朴无华,但感情却表现得细致入微。像“裙带解”、“蟢子飞”,这都是些引不起一般人注意的小节,但却荡起了女主人公心灵深处难以平静的涟漪。诗写得含蓄而耐人寻味。通篇描摹心理,用语切合主人公的身分、情态,仿旧体而又别开生面。
1.彭定求 等.全唐诗(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810
2.于海娣 等.唐诗鉴赏大全集.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0.329
3.萧涤非 等.唐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748-7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