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白头翁,南北逃世难。
疏布缠枯骨,奔走苦不暖。
已衰病方入,四海一涂炭。
乾坤万里内,莫见容身畔。
妻孥复随我,回首共悲叹。
故国莽丘墟,邻里各分散。
归路从此迷,涕尽湘江岸。
五十白头翁:杜甫生于712年,此时约四十八至五十岁,因忧患早衰,故称“白头翁”。
逃世难:指逃避安史之乱带来的战祸与社会动荡。“世难”即天下大乱。
疏布:粗麻布,指简陋单薄的衣裳。
枯骨:形容自己瘦骨嶙峋,形销骨立。
四海一涂炭:整个天下都陷入灾难。“涂炭”比喻人民如陷泥沼、火坑,极言苦难深重。
乾坤万里内,莫见容身畔:天地虽广,却无一处可安身。“畔”通“片”,意为立足之地。
妻孥(nú):妻子和儿女。
故国:指故乡或旧日家园(可能指长安、洛阳一带)。
莽丘墟:故园已成荒草覆盖的废墟。“莽”指草木茂密荒芜貌。
涕尽湘江岸:泪流干于湘水之滨。此处“湘江”或为泛指南方水路(杜甫曾拟南下),亦可能用屈原投湘水之典,暗喻悲愤绝望。
(由AI提供)
我这个年近五十、满头白发的老翁,
为了躲避这乱世的灾祸,南北奔逃。
身上只裹着粗麻破衣,紧贴着枯瘦的骨头,
整日奔波,却始终暖不了身子。
如今身体已衰老,又添新病,
而整个天下,处处都是战火与苦难。
纵使天地辽阔达万里之遥,
竟找不到一块能容我安身的地方!
妻子儿女仍跟着我颠沛流离,
回望来路,我们只能一同悲叹。
故乡早已化为一片荒草废墟,
邻里乡亲也各自流散,音信全无。
回家的路从此迷失方向,
我站在湘江岸边,泪水早已流干。
(由AI提供)
这诗有人疑为伪作,萧涤非认为是没有根据的。这是杜甫替他自己一生的逃难作了一个总结。根据末句,大概作于公元七七〇年(唐代宗大历五年),也就是他死的这一年避臧玠之乱的时候。
1. 沉痛写实,字字血泪
全诗无一句夸张,却句句锥心。从“疏布缠枯骨”到“涕尽湘江岸”,杜甫以近乎自虐的笔触,刻画出一个被时代碾碎的个体形象。这不是文学想象,而是他亲身经历的真实苦难。
2. 个人命运与家国命运交织
诗中“四海一涂炭”一句,将个人流离置于整个时代的崩塌背景之下。杜甫的“小我”之痛,正是千万百姓“大我”之痛的缩影,体现了其“以一人之身,系天下之痛”的诗史担当。
3. 情感层层递进,悲怆至极
首联写身份与处境(老、逃);
颔联写身体之苦(寒、瘦);
颈联写时代之乱(病、涂炭);
尾联写无家可归(妻孥随行、故园成墟、泪尽江岸)。
情感由外而内,由身至心,最终归于绝望的静默——“涕尽”,连哭都哭不出了,悲到极致。
4. 语言质朴而力重千钧
全诗不用典故,不事雕琢,近乎口语,却因真情而极具震撼力。如“莫见容身畔”五字,道尽乱世中人的无依无靠;“涕尽湘江岸”以景结情,余哀无穷。
四、结语
《逃难》是杜甫“漂泊西南”时期苦难书写的代表作之一。它没有盛唐的豪迈,只有乱世的呻吟;但它正因这份真实与悲悯,成为中国诗歌史上最沉痛、最人性的声音之一。正如清人浦起龙所言:“读少陵诗,如见其人,如历其境,如闻其声。”此诗,正是那“声”中最凄切的一缕。
(由AI提供)
1.萧涤非:《杜甫诗选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8月版,第324-325页
- 上一条:江村